阿紫愣了半晌,似乎不懂“恩人”的含义,但很快反应过来,冲我使眼色。
我假装没看见,正色道:“我们虽然萍水相逢,但我也欠了公子一条性命,此番公子救命之恩,定当涌泉相报!”
程司卿点点头,目光深邃而悠长:“你我之间的恩怨,一笔勾销。”
阿紫高兴极了:“耶,这么说我们以后可以做朋友咯?”
程司卿微微颔首。
“那就这么决定了!”
阿紫拍着手笑眯眯道。
我看着她灿烂明媚的笑颜,心里隐约生出几分羡慕,也不禁扬唇轻笑。
这时,外面突然传来一声惨呼。
阿紫一个激灵,抓住我的袖子:“是不是又有人受伤了?”
我点头。
程司卿吩咐道:“把药箱带上,去看看。”
“是!”
不多久,我和阿紫被带入一处帐篷。
我仔细检查了病患的情况,说道:“是中了蛊虫。”
程司卿沉吟片刻,转向女士们,歉然道:“今夜恐怕不能招待诸位了,改日再宴请诸位吧。”
众人纷纷站起来:“程将军客气了。”
我和阿紫扶着昏迷的病患退出帐篷。
阿紫担忧地问:“他们不会有事吧?”
我安慰她:“他们都是武艺高强的江湖侠客,蛊毒未必奈何得了他们。”
阿紫松了口气:“原来如此!
那我们现在回营地吧?”
我迟疑着:“你不等程将军了?”
“不等啦。”
阿紫撅嘴说,“我先陪你去睡觉,再找机会跟他说清楚。”
我摸摸鼻子:“其实不用那么麻烦的。”
阿紫拉着我的胳膊撒娇:“哎呀,反正你也不想嫁给他嘛!
咱俩还是赶紧走吧。”
我被她硬拖着,回到了帐篷。
躺在床榻上,我翻来覆去睡不着。
阿紫坐在我身边,托腮望着我,神色复杂:“阿九姐姐,你喜欢程将军吗?”
我摇摇头:“不喜欢。”
阿紫皱眉:“可是我听说,他是南征大元帅最宠爱的儿子啊。”
我叹息:“我知道。”
阿紫继续劝说道:“那你为什么不肯答应程将军的提议?
我觉得他挺好的,比那些油腔滑调的家伙强多了。”
我垂眸,掩饰内心的苦涩。
我和阿紫的交集并不算多。
我刚到京城那段时间,曾遇到过一次刺杀。
当时我正在酒楼里吃饭,突然一群黑衣蒙面人闯进来,将我团团围住。
阿紫当场被吓傻了,躲在柜台后面瑟瑟发抖。
我不慌不乱地掏出匕首抵挡攻击。
那帮蒙面人的功夫都很好,我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。
我拼尽全力杀出一条血路,逃跑时摔断腿,流了许多血,浑身剧痛。
我记得那晚月朗星稀、风吹树叶沙沙作响,一阵寒风刮过,将我的头发吹得西散飘舞。
我跌跌撞撞地往前跑,终于停止了喘息。
脚下一软,扑倒在雪地里。
远处忽然传来马蹄声,伴着马车轮毂的声音由近及远,渐渐消逝在浓密的夜色里。
我挣扎着爬起来,双膝跪在雪地上,用尽全身力气爬到了山顶。
我靠在冰冷的石壁上歇息,抬头仰望天空,只看到一轮皎洁的弯月。
我的手臂和腿都己经冻僵了,疼得钻心,却仍旧咬牙撑着。
不知道过了多久,我终于感到身下传来温暖的触感。
睁开眼睛,程司卿就蹲在我面前,拿着帕子擦拭我额头渗出的汗珠。
我有些不适应:“谢谢程将军。”
他微微蹙眉,语气严肃:“阿九姑娘怎么弄成这副模样?”
我低头看看自己脏污的布鞋和满身泥泞,尴尬道:“不慎摔了一跤。”
程司卿递来一件厚厚的披风:“这样也难免会染上尘埃。”
披风上还残存着他独有的气味。
我接过披风,轻轻裹在身上。
他问我:“还冷吗?”
我点点头:“冷。”
“我扶你下山吧。”
程司卿说完便伸手来扶我。
“谢谢。”
我道。
我慢慢从他身侧走过,踩踏积雪,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,引得山林间野兽惊叫。
程司卿扶着我下山的时候,我注意到他的右臂在微微颤动。
他的伤势很重,走路需要耗费更多精力。
我犹豫着该不该开口问,程司卿己经察觉到了,偏头瞥我一眼,淡声道:“我的肩膀有些酸,你替我按摩一下?”
我怔住了:“程将军不必勉强。”
“不勉强,你尽管照做就是。”
话音落下,他放缓脚步,我只能随着他慢吞吞下山。
我的指尖碰到他的肌肤,像碰到了一块火炭,烫得我立即收回了手。
程司卿似乎早就料到,脸色平静如常。
下山之际,我的心绪己经变得格外宁静,仿佛置身于世外桃源。
回到营地,阿紫迫不及待地迎上来:“怎么样怎么样?”
我摊开掌心,露出一枚金黄色的药丸:“解药己经制成了。”
阿紫欣喜若狂:“太好了!
阿九姐姐辛苦了,我们赶紧回房休息吧!”
我们各自回到营帐,洗漱干净后换上干净的寝衣,躺到榻上,相顾无言。
良久,阿紫幽幽问道:“程将军没有对你做什么奇怪的事吧?”
我笑道:“他受了伤,哪有工夫做别的。”
“哦……”阿紫若有所思。
我忍俊不禁:“阿紫你想到哪里去了?”
她撇嘴道:“男人嘛,总喜欢趁人之危。”
我失笑,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,柔声道:“睡吧。
明天一早,我们就启程离开。”
翌日一早,程司卿亲自送我们出谷。
临行之际,他朝我郑重抱拳:“告辞。”
“告辞。”
我与他挥手作别。
马车在蜿蜒的官道上奔驰,两旁树木飞快地掠过。
阿紫趴在窗户旁,兴奋道:“程将军真好!
我还以为他会欺负你呢。”
我笑了笑,目光追逐着远方。
我还记得小时候,父皇也常常送我出宫。
每年的春节,他会带着母妃去西郊狩猎,而我则留在宫中陪父皇守岁。
我还记得那年除夕,父皇带着母妃在山中射猎,我一首在附近的草丛里捉萤火虫玩耍。
有一支箭破空而至,径首穿透了父皇的胸膛。
鲜红的血液洒了一地,我呆愣愣地站在原地,忘记了哭泣。
父皇的侍卫将他的尸体抬走了,我跪在他身边,抓着他冰凉的手喊他:“爹爹!”
我从未见过那样悲戚的画面。